PHYS 5120 - 计算能源材料和电子结构模拟 Lecture
在前面,我们看到了“理想”的无轨道 DFT (OF-DFT),它试图将能量 \(E\) 直接写成密度 \(\rho\) 的泛函 \(E[\rho]\)。但它失败了,因为我们无法找到一个足够精确的动能泛函 \(T[\rho]\)。
接下来介绍的是Kohn-Sham (KS) DFT,它采用了一种“妥协”方案,彻底绕开了这个难题。
1. 概念回顾:无轨道 DFT 的困境
首先回顾我们已知的(也是 OF-DFT 的)总能量泛函:
\[E[\rho] = \underbrace{T[\rho]}_{\text{① 动能}} + \int V_{ext}(\vec{r})\rho(\vec{r})d\vec{r} + \underbrace{\frac{e^2}{2}\iint d\vec{r}d\vec{r}' \frac{\rho(\vec{r})\rho(\vec{r}')}{|\vec{r}-\vec{r}'|}}_{\text{Hartree 能量}} + \underbrace{E_{xc}[\rho]}_{\text{② 交换关联能}}\]
- 问题所在:
- ① \(T[\rho]\) (动能): 这是最大的难题。动能是一个与波函数曲率 (curvature) 相关的量子力学量 (\(\hat{T} \propto \nabla^2\))。我们无法简单地通过密度 \(\rho\)(一个标量场)来精确描述它。前面推导的 \(T[\rho] \propto \int \rho^{5/3} d\vec{r}\) 只是一个非常粗糙的近似。
- ② \(E_{xc}[\rho]\) (交换关联能): 这是第二个难题。它包含了所有复杂的、非经典的电子-电子相互作用(泡利不相容原理的交换效应、电子相互躲避的关联效应)。
KS-DFT 的目标就是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。
2. 核心概念:Kohn-Sham 辅助系统
Kohn-Sham 的核心思想是:“我承认 \(T[\rho]\) 太难了,所以我干脆不去近似它。”
Kohn-Sham 的核心假设: 对于任何一个我们关心的、有相互作用的真实系统(其基态密度为 \(\rho_{true}\)),我们总能构建一个虚构的 (fictitious)、无相互作用的辅助系统,这个系统被设计为恰好具有与真实系统完全相同的基态密度 \(\rho(\vec{r}) = \rho_{true}(\vec{r})\)。
这个想法彻底改变了规则。
- 公式 1:Kohn-Sham 哈密顿量 \(\hat{H}_{KS}\)
Ĥ_KS = -ħ²/2m ∇² + V_KS(r)- 这是一个描述 \(N\) 个无相互作用电子的哈密顿量,它们都在一个共同的有效势 \(V_{KS}(\vec{r})\) 中运动。
- 关键点: 这个哈密顿量中没有电子-电子相互作用项(如 \(e^2/|\vec{r}_i - \vec{r}_j|\))。这使得它在数学上变得极其简单。
- 公式 2:Kohn-Sham 波函数 \(\Phi\)
- 一个斯莱特行列式:
Φ = 1/√N! | ... | - 详细解释: 由于 \(\hat{H}_{KS}\) 是 \(N\) 个无相互作用粒子的哈密顿量(\(\hat{H}_{KS} = \sum_i \hat{h}_i\)),它的基态波函数 \(\Phi\) 可以被精确地写成一个由 \(N\) 个最低能量的单电子Kohn-Sham 轨道 \(\phi_i\) 构成的斯莱特行列式 (Slater Determinant)。
- 这些轨道 \(\phi_i\) 是单粒子薛定谔方程(即 Kohn-Sham 方程)的解: \[\left( -\frac{\hbar^2}{2m}\nabla^2 + V_{KS}(\vec{r}) \right) \phi_i(\vec{r}) = \epsilon_i \phi_i(\vec{r})\]
- 一个斯莱特行列式:
3. 关键公式:密度和动能
现在,我们来看看这个“虚构系统”是如何帮我们解决问题的。
- 公式 3:KS 系统的电子密度 \(\rho(\vec{r})\)
ρ(r) = ⟨Φ| Σ δ(r-ri) |Φ⟩ = Σ_{i=1}^N |φ_i|²- 详细解释:
⟨Φ| Σ δ(r-ri) |Φ⟩:这是密度 \(\rho(\vec{r})\) 的标准量子力学定义,即“在 \(\vec{r}\) 处找到任意一个电子的概率”。= Σ_{i=1}^N |φ_i|²:这是最关键的简化。对于一个斯莱特行列式波函数 \(\Phi\),总的电子密度精确地等于所有被占据的 KS 轨道的概率密度之和。
- KS 假设的重申: 我们假设存在一个 \(V_{KS}(\vec{r})\),使得这个 \(\rho(\vec{r})\) 恒等于我们想研究的真实系统的密度 \(\rho_{true}(\vec{r})\)。
- 公式 4:无相互作用动能 \(T_s[\rho]\)
Ts[ρ] = ⟨Φ| Σ -ħ²/2m ∇_i² |Φ⟩ = Σ_{i=1}^N ⟨φ_i| -ħ²/2m ∇² |φ_i⟩- 详细解释:
- 这就是 KS 方案的全部意义!
- 我们想知道这个虚构系统的总动能 \(T_s\) (s 代表 ‘single-particle’ 或 ‘non-interacting’)。
- \(T_s = \langle \Phi | \hat{T} | \Phi \rangle\)。
- 与密度一样,由于 \(\Phi\) 是斯莱特行列式,\(\hat{T}\) 是单体算符,总动能精确地等于所有被占据的 KS 轨道的动能之和。
- 结论: 我们成功地避免了对 \(T[\rho]\) 的近似。我们现在不去近似它,而是通过求解 KS 轨道 \(\phi_i\) 来精确计算动能的主要部分 \(T_s\)。
4. “证明”:\(T_s[\rho]\) 与 \(T_{true}[\rho]\) 的关系
提出了一个问题和一个潦草的证明:
问题:
Ts[ρ] ≤ T_true[ρ] ?- 我们通过轨道计算的无相互作用动能 \(T_s\) 与真实系统的真正动能 \(T_{true}\) 相比,哪个更大?
答案:\(T_s[\rho] \le T_{true}[\rho]\) 恒成立。
证明:
Proof: ⟨Φ_ks| ...这里的字迹非常潦草,似乎是想用变分原理来论证,但写得并不清楚。
一个更清晰的、概念性的证明:
- \(T_s[\rho]\) 是一个无相互作用系统在密度为 \(\rho\) 时的基态动能。
- \(T_{true}[\rho]\) 是一个有相互作用系统在密度为 \(\rho\) 时的基态动能。
- 在真实系统中,电子不仅受 \(V_{ext}\) 束缚,它们还必须相互排斥 (correlation)。为了“躲避”彼此,它们的波函数必须变得更加“弯曲”或“扭动”。
- 在量子力学中,动能 \(\propto \int |\nabla \Psi|^2\),它衡量的是波函数的“弯曲程度”。
- 真实电子为了相互躲避而增加的额外“弯曲”,导致了额外的动能。
- 因此,对于同一个密度 \(\rho\),真实系统的动能 \(T_{true}\) 必然大于或等于那个不需要考虑相互躲避的、虚构的无相互作用系统的动能 \(T_s\)。
这引出了最终的 KS-DFT 能量划分:
真实动能 \(T_{true}\) 被拆分为:\(T_{true}[\rho] = T_s[\rho] + T_c[\rho]\)
- \(T_s[\rho]\):无相互作用动能(我们用轨道精确计算)。
- \(T_c[\rho]\):动能的关联部分(\(T_{true} - T_s\),这是个未知的小量)。
现在,Kohn-Sham 方案将所有未知项——\(T_c[\rho]\) 和 \(E_{xc}[\rho]\)(来自 OF-DFT)—— 全部打包 进一个新的交换关联泛函 \(E_{xc}^{KS}[\rho]\) 中。
Kohn-Sham 总能量泛函: \[E[\rho] = \mathbf{T_s[\{\phi_i\}]} + \int V_{ext}(\vec{r})\rho(\vec{r})d\vec{r} + E_H[\rho] + \mathbf{E_{xc}^{KS}[\rho]}\]
总结: KS-DFT 的赌注是:通过轨道精确计算 \(T_s\),剩下的那个包含 \(T_c\) 的新 \(E_{xc}^{KS}[\rho]\),会比原来那个包含整个 \(T_{true}\) 的 OF-DFT 泛函容易得多。
历史证明,这个赌注赢了。
现代 DFT 计算的核心——Kohn-Sham 方程。
它回答了两个终极问题: 1. 我们把所有“脏活累活”都塞进 \(E_{xc}\) (交换关联能) 里,那这个 \(E_{xc}\) 到底是什么? 2. 我们如何求解这个 KS 系统来找到轨道 \(\phi_i\) 和密度 \(\rho\)?
1. 概念:\(E_{xc}\) 的正式定义 (左侧)
接下来给出了 Kohn-Sham 交换关联能 \(E_{xc}\) 的精确定义。它是一个“垃圾堆”泛函,包含了所有真实系统与虚构 KS 系统之间的差异。
- \(E_{xc}[\rho] = (T_{true}[\rho] -
T_s[\rho]) + (\langle \Psi_{true} | \hat{V}_{ee} | \Psi_{true} \rangle -
E_{Hartree}[\rho])\)
- 第一部分:\((T_{true}[\rho] -
T_s[\rho])\)
- 这是动能的关联部分 \(T_c\)。
- \(T_{true}\) 是真实系统的(未知的)总动能。
- \(T_s\) 是我们用 KS 轨道精确计算的无相互作用动能。
- \(E_{xc}\) 必须包含这个动能差。
- 第二部分:\((\langle \Psi_{true} |
\hat{V}_{ee} | \Psi_{true} \rangle -
E_{Hartree}[\rho])\)
- 这是势能的交换与关联部分。
- \(\langle \Psi_{true} | \hat{V}_{ee} | \Psi_{true} \rangle\) 是真实系统中电子-电子相互作用 \(\hat{V}_{ee}\) 的完整(未知的)期望值。
- \(E_{Hartree}[\rho]\) 是我们可以精确计算的经典静电排斥能(哈特里能量)。
- \(E_{xc}\) 包含了真实相互作用与经典排斥之间的差值,这部分就是纯粹的量子效应(交换 + 关联)。
- 第一部分:\((T_{true}[\rho] -
T_s[\rho])\)
一句话总结:\(E_{xc}\) 包含了所有我们不知道的动能和势能的复杂量子效应。
2. 核心公式:Kohn-Sham 总能量
有了 \(E_{xc}\) 的定义,Kohn-Sham 的总能量泛函现在可以被精确地(在形式上)写为:
\[E_{KS}[\rho] = \mathbf{T_s[\{\phi_i\}]} + \int d\vec{r} V_{ext}(\vec{r})\rho(\vec{r}) + \frac{1}{2}\iint d\vec{r}d\vec{r}' \frac{\rho(\vec{r})\rho(\vec{r}')}{|\vec{r}-\vec{r}'|} + \mathbf{E_{xc}[\rho]}\]
- \(T_s[\{\phi_i\}]\):无相互作用动能(通过轨道精确计算)。
- \(\int V_{ext} \rho\):外势能(例如原子核吸引,已知)。
- \(\frac{1}{2}\iint ...\):哈特里能量(经典静电排斥,已知)。
- \(E_{xc}[\rho]\):交换关联能(这是唯一需要近似的部分!)。
这是整个 KS-DFT 的基石。 我们成功地将一个无法解决的 \(T_{true}\) 问题,转化为了一个可以被近似的 \(E_{xc}\) 问题。
3. 推导:Kohn-Sham 方程
我们如何找到使 \(E_{KS}[\rho]\) 最小的轨道 \(\phi_i\) 呢? 答案是使用变分法:我们对总能量 \(E_{KS}\) 求关于轨道 \(\phi_i^*\) 的泛函导数,并令其为零。
- \(\frac{\delta}{\delta\phi_i^*}
\left( E_{KS}[\rho] - \sum_j \epsilon_j (\int |\phi_j|^2 d\vec{r} - 1)
\right) = 0\)
- 这就是带有约束条件(每个轨道必须归一化)的能量最小化。
- \(\epsilon_j\) 是拉格朗日乘子。
- 对 \(E_{KS}\)
的每一项求导:
- \(\frac{\delta T_s}{\delta\phi_i^*}\) \(\rightarrow\) \(-\frac{\hbar^2}{2m}\nabla^2 \phi_i(\vec{r})\)
- \(\frac{\delta E_{V_{ext}}}{\delta\phi_i^*}\) \(\rightarrow\) \(V_{ext}(\vec{r}) \phi_i(\vec{r})\)
- \(\frac{\delta E_{Hartree}}{\delta\phi_i^*}\) \(\rightarrow\) \(\left( \int \frac{\rho(\vec{r}')}{|\vec{r}-\vec{r}'|} d\vec{r}' \right) \phi_i(\vec{r})\) (即 \(V_H(\vec{r})\phi_i(\vec{r})\))
- \(\frac{\delta E_{xc}}{\delta\phi_i^*}\) \(\rightarrow\) \(\left( \frac{\delta E_{xc}}{\delta\rho} \right) \phi_i(\vec{r})\) (即 \(V_{xc}(\vec{r})\phi_i(\vec{r})\))
- \(\frac{\delta (\text{约束项})}{\delta\phi_i^*}\) \(\rightarrow\) \(\epsilon_i \phi_i(\vec{r})\)
- 把所有项合并,我们就得到了最终的 Kohn-Sham 方程:
\[\left[ -\frac{\hbar^2}{2m}\nabla^2 +
V_{ext}(\vec{r}) + \int
\frac{\rho(\vec{r}')}{|\vec{r}-\vec{r}'|} d\vec{r}' +
V_{xc}(\vec{r}) \right] \phi_i(\vec{r}) = \epsilon_i
\phi_i(\vec{r})\]
- \(\epsilon_i\)(拉格朗日乘子)的物理意义是 Kohn-Sham 轨道 \(\phi_i\) 的能量。
4. 结论:\(V_{KS}\) 的最终形式
Kohn-Sham
方程本质上是一个单粒子薛定谔方程
Ĥ_KS φ_i = ε_i φ_i。
通过上面的推导,我们明确地找到了这个虚构的 Kohn-Sham 势 \(V_{KS}\) 到底是什么:
\[V_{KS}(\vec{r}) = V_{ext}(\vec{r}) + V_H(\vec{r}) + V_{xc}(\vec{r})\]
\[V_{KS}(\vec{r}) = \underbrace{V_{ext}(\vec{r})}_{\text{原子核势}} + \underbrace{\int \frac{\rho(\vec{r}')}{|\vec{r}-\vec{r}'|} d\vec{r}'}_{\text{哈特里势 (经典排斥)}} + \underbrace{\frac{\delta E_{xc}[\rho]}{\delta\rho}}_{\text{交换关联势 (量子效应)}}\]
最终总结
这个方程完美地闭合了整个理论: * 我们想求解 \(V_{KS}\) 中的 \(\phi_i\)。 * 但 \(V_{KS}\) 本身又依赖于 \(V_H\) 和 \(V_{xc}\)。 * \(V_H\) 和 \(V_{xc}\) 又依赖于 \(\rho\)(密度)。 * 而 \(\rho\) 又是由 \(\phi_i\)(\(\rho = \sum |\phi_i|^2\))构成的。
这是一个“鸡生蛋,蛋生鸡”的问题。 在实践中,我们必须通过自洽迭代 (self-consistent loop) 来求解: 1. 猜测一个初始密度 \(\rho_{in}\)。 2. 用 \(\rho_{in}\) 计算 \(V_H\) 和 \(V_{xc}\),得到 \(V_{KS}\)。 3. 求解 KS 方程 \(\hat{H}_{KS} \phi_i = \epsilon_i \phi_i\) 得到新的轨道 \(\phi_i\)。 4. 用新的 \(\phi_i\) 计算出新的密度 \(\rho_{out} = \sum |\phi_i|^2\)。 5. 比较 \(\rho_{out}\) 和 \(\rho_{in}\)。如果它们不一致,就混合新旧密度,重复步骤 2。 6. 循环往复,直到 \(\rho_{out} = \rho_{in}\),达到自洽,计算完成。
在前面,我们推导出了一切都取决于一个未知的、需要近似的能量项:交换关联泛函 \(E_{xc}[\rho]\)。
接下来展示的就是在实践中如何近似 \(E_{xc}[\rho]\) 的两种最基本、最重要的方法:LDA 和 GGA。
1. 局域密度近似 (Local Density Approximation, LDA)
这是对 \(E_{xc}[\rho]\) 最简单、最基础的近似。
- 图示: 白板左上角画了一个图:一个真实的、密度不均匀的分子(或固体),但在某一点 \(\vec{r}\) 处,我们“假装”它周围是一片均匀的电子海洋(自由电子气)。
- 核心思想 (LDA): 系统在 \(\vec{r}\) 处的交换关联能量密度,仅仅取决于该点 \(\vec{r}\) 处的电子密度 \(\rho(\vec{r})\)。 我们假设它与具有相同密度的均匀电子气 (free electron gas) 的交换关联能量密度 \(\epsilon_{xc}^{unif}(\rho)\) 完全相同。
- 公式 1:\(E_{xc}^{LDA}[\rho]\) \[E_{xc}^{LDA}[\rho] = \int d\vec{r} \rho(\vec{r})
\epsilon_{xc}^{unif}(\rho(\vec{r}))\]
- \(\epsilon_{xc}^{unif}(\rho)\):这就是我们在第 3 张白板上推导过的均匀电子气的(单粒子)交换关联能量。这是一个已知的、关于 \(\rho\) 的函数(通过量子蒙特卡洛等方法可以精确算出)。
- \(\rho(\vec{r})\):该点的电子密度。
- 含义: 我们在空间中逐点计算该点的 \(\rho\) 对应的 \(\epsilon_{xc}\),然后乘以该点的密度 \(\rho\),最后在整个空间积分(求和)。
- 公式 2:\(V_{xc}^{LDA}\)
(交换关联势) \[V_{xc} = \frac{\delta
E_{xc}}{\delta \rho} = \epsilon_{xc}(\rho, \vec{r}) + \rho(\vec{r})
\frac{\partial \epsilon_{xc}}{\partial \rho}\]
- 这是将 \(E_{xc}^{LDA}\) 代入我们在第 5 张白板上定义的 \(V_{xc} = \delta E_{xc} / \delta \rho\) 中,通过链式法则推导出来的结果。
- “Perdew-Zunger (1981)”
- 这是一个具体的 LDA 泛函的名称。Perdew 和 Zunger 在 1981 年利用高精度的均匀电子气数据(来自 Ceperley-Alder 的 QMC 计算),拟合出了一套非常精确和实用的 \(\epsilon_{xc}^{unif}(\rho)\) 参数化公式。这至今仍是 LDA 计算的标准。
2. 广义梯度近似 (Generalized-Gradient Approximation, GGA)
LDA 假设在 \(\vec{r}\) 处的能量只取决于 \(\rho(\vec{r})\),这是一个非常强(且通常不正确)的假设。真实系统(如分子)的密度变化非常快。
- 核心思想 (GGA):
一个更智能的近似,不仅要考虑该点的密度 \(\rho(\vec{r})\),还应该考虑该点密度的变化率,即梯度的模
\(|\nabla\rho|\)。
- 如果 \(|\nabla\rho|\) 很大,说明密度变化剧烈(如在分子键合区域或原子边缘),\(\epsilon_{xc}\) 应该与 LDA 不同。
- 公式 3:\(E_{xc}^{GGA}[\rho^\uparrow,
\rho^\downarrow]\) \[E_{xc}^{GGA}[\rho^\uparrow, \rho^\downarrow] =
\int d\vec{r} \rho(\vec{r}) \epsilon_{xc}(\rho^\uparrow,
\rho^\downarrow, |\nabla\rho^\uparrow|, |\nabla\rho^\downarrow|,
\vec{r})\]
- \(\rho^\uparrow, \rho^\downarrow\):自旋向上和自旋向下的电子密度(更完整的表述)。
- \(|\nabla\rho^\uparrow|, |\nabla\rho^\downarrow|\):新加入的项! 密度梯度的信息被包含了进来。
- \(\epsilon_{xc}(...)\):现在是一个更复杂的函数,它不仅是 \(\rho\) 的函数,还是 \(|\nabla\rho|\) 的函数。
- “PBE”, “BLYP” …
- 这些都是具体的 GGA 泛函的名称。它们就像 \(\epsilon_{xc}\) 的不同“配方”。
- BLYP = Becke (交换) + Lee, Yang, Parr (关联)。
- PBE = Perdew, Burke, Ernzerhof。
- PBE 和 BLYP 是化学和材料科学中最常用、最成功的 GGA 泛函之二。
接下来介绍的是“Jacob’s Ladder”(DFT 近似的雅各天梯)的更高几层:meta-GGA 和 Hybrid functionals (混合泛函)。
1. 密度泛函近似 (DFA)
- DFA (Density Functional Approximation):
- 这是一个总称,泛指我们对 \(E_{xc}[\rho]\)(交换关联泛函)所做的所有近似,包括 LDA, GGA 等。
2. Meta-GGA
这是超越 GGA 的“天梯”的下一级。
- \(\Delta\) meta
GGA:
- 核心思想: GGA 只用了 \(\rho\)(密度)和 \(|\nabla\rho|\)(密度梯度)。为了获得更高精度,meta-GGA 引入了第三种信息。
- 成分:\(\rho, |\nabla\rho|,
\nabla^2\rho? |\nabla\phi_i|^2\)
- \(\rho\) (密度)
- \(|\nabla\rho|\) (密度梯度)
∇²ρ?(密度的拉普拉斯,一种可能的成分)- \(|\nabla\phi_i|^2\) (Kohn-Sham 轨道的动能密度 \(\tau\)):这是现代 meta-GGA 泛函中最关键的成分。它使得泛函间接地依赖于轨道,从而能“感知”更复杂的电子结构信息(例如,区分是单键、双键还是孤对电子)。
- “SCAN”
- 这是一个具体的 meta-GGA 泛函的名称,是目前最流行、最成功的 meta-GGA 之一。
3. 一个关键问题:自相互作用误差 (SIE)
为什么我们需要更高级的泛函?因为 LDA 和 GGA 有一个根本性的缺陷。
- “self-interaction error” (自相互作用误差, SIE):
- 问题来源: 在 DFT 中,一个电子的密度 \(\rho\) 是其自身的总密度 \(\rho\) 的一部分。在计算哈特里能量 \(E_H[\rho] \propto \iint \rho \rho' ...\) 时,这个电子错误地与它自己产生了静电排斥。
- 本应: \(E_{xc}\)(交换能)应该完美地抵消掉这个虚假的自排斥。
- 现实: LDA 和 GGA 泛函都未能完美抵消它。
- “charge too delocalized” (电荷过度离域):
- 后果: 由于电子错误地“排斥”自己,系统为了降低能量,会倾向于将电子“涂抹”或“离域” (delocalize) 到尽可能大的空间中,以减小这种虚假的自排斥。
- 图示: 白板上的山峰(或势垒)图示说明:SIE 导致电荷在过渡态的局域化(电子集中在某处)变得困难,因此 LDA/GGA 总是低估化学反应的能垒。
- “Cl- — nH₂O”
- 这是一个具体例子:一个 Cl⁻ 离子被水分子包围。LDA/GGA 会错误地将 Cl⁻ 上的负电荷“泄露”或“离域”到周围的水分子上,从而导致错误的体系结构和能量。
4. 解决方案:混合泛函 (Hybrid Functional)
这是“天梯”的第四级,是目前在化学计算中最标准、最常用的高精度方法。
- \(\Delta\) Hybrid
functional:
- 核心思想: 如何修复 SIE?
- 我们知道,在 Hartree-Fock (HF) 理论中,其“交换能” \(E_x^{HF}\) 是通过轨道精确计算的,并且它完美地抵消了自相互作用。
- 混合 (Hybrid) 思想: 让我们把 DFT (如 PBE) 的交换项拿掉一部分,替换为同一比例的“精确”的 HF 交换项。
- 核心思想: 如何修复 SIE?
- “PBE0” (一个具体的混合泛函名称):
- 这是最著名的混合泛函之一。
- \(E_{xc} = \frac{1}{4} E_x^{HF} + \frac{3}{4} E_x^{PBE} + E_c^{PBE}\)
- 公式分解:
- \(\frac{1}{4} E_x^{HF}\):用 25% 的精确 HF 交换。
- \(\frac{3}{4} E_x^{PBE}\):用 75% 的 PBE (GGA) 交换。
- \(E_c^{PBE}\):用 100% 的 PBE (GGA) 关联。
- 效果: 引入 25% 的精确交换,极大地纠正了自相互作用误差 (SIE),使其在计算能垒、带隙、分子性质等方面远比纯 GGA 准确。
接下来介绍了当今计算化学和材料科学中最先进、最常用的几种高级泛函。
混合泛函 (Hybrid functional) 家族的“动物园”—— 它们是如何被构建的,以及它们各自解决了什么问题。
1. B3LYP (最著名的经验混合泛函)
- \(\Delta\) B3LYP:
- 这是最著名的混合泛函之一,特别是在量子化学领域。
- 它的构造是半经验的 (semi-empirical),意味着它的混合参数是由拟合(fitting)一组精确的实验/基准化学数据(如分子的原子化热)而确定的。
- 公式: \[E_{xc} = E_x^{LDA} + a_0(E_x^{HF} - E_x^{LDA}) + a_x(E_x^{Becke} - E_x^{LDA}) + E_c^{LDA} + a_c(E_c^{LYP} - E_c^{LDA})\]
- 解释:
- B3LYP (Becke, 3-parameter, Lee-Yang-Parr) 是一个复杂的“鸡尾酒”。
- 它混合了 LDA 的交换和关联、Hartree-Fock (HF) 的精确交换,以及 GGA 的交换 (Becke88) 和关联 (LYP)。
a_0,a_x,a_c是三个被拟合的参数,用于确定每种成分的“配比”。
2. 自洽混合泛函 (Self-consistent hybrid)
- \(\Delta\) Self-consistent
hybrid:
- 思想: 与其像 PBE0(固定 25%)或 B3LYP(经验拟合)那样指定一个混合参数 \(\alpha\),我们是否能从第一性原理 (ab initio) 出发,让系统自己决定应该混合多少 HF 交换?
- 公式:
- \(E_{xc} = \alpha E_x^{HF} + (1-\alpha) E_x^{GGA} + E_c^{GGA}\) (这与 PBE0 的形式相同)
- 关键创新:
- \(\alpha = \frac{1}{\epsilon_\infty}\)
- 解释: 混合比例 \(\alpha\) 被设定为材料高频介电常数 \(\epsilon_\infty\) 的倒数。
- 物理意义: \(\epsilon_\infty\)
描述了材料中电子屏蔽 (screening) 库仑相互作用的能力。
- 绝缘体/半导体:\(\epsilon_\infty\) 较小(例如 2-10),\(\alpha\) 较大(例如 10-50%),需要更多 HF 交换来打开带隙。
- 金属:\(\epsilon_\infty \to \infty\),\(\alpha \to 0\),不需要 HF 交换(退化为纯 GGA)。
- 这是一个自洽过程:\(\alpha\) 决定了电子结构,而电子结构(通过
GW等理论)又决定了 \(\epsilon_\infty\)。
3. 范围分离混合泛函 (Range-separated hybrid)
- \(\Delta\) Range-separated
hybrid:
- 思想: 电子-电子排斥 \(1/r\) 在短距离和长距离下表现不同。也许我们不需要“一刀切”的混合。
- 策略: 将 \(1/r\) 分割为短程 (short-range, SR) 和长程 (long-range, LR) 两部分,并对它们使用不同的泛函。
- 旁边的涂鸦
... ~ ...和screening(屏蔽)形象地说明了这种思想:在长程,相互作用被“屏蔽”了。
- 公式 (以 HSE06 为例):
- 白板上写了
HSE06'(HSE 泛函的 2006 年版本),并给出了其参数: - \(\alpha = 0, \beta = 1/4\) (代入白板上那个复杂的通用公式)
- 白板上写了
- HSE06 泛函的通俗解释:
- 它将 PBE (GGA) 泛函的交换部分 \(E_x^{PBE}\) 进行了范围分离:
- 在短程 (SR): \(E_x =
\frac{1}{4} E_x^{HF,SR} + \frac{3}{4} E_x^{PBE,SR}\)
- (在短距离内,它是一个 PBE0 泛函,混合了 25% 的 HF 精确交换)
- 在长程 (LR): \(E_x =
E_x^{PBE,LR}\)
- (在长距离处,它退化为 100% 的 PBE 纯 GGA 交换)
- 关联部分 \(E_c\) 始终是 100% 的 PBE 关联。
- 为什么这样做?
- 物理上: 修正了长程的自相互作用误差。
- 计算上: 在固体 (solid) 计算中极其重要。HF 交换的计算量非常大,尤其是在长程。HSE 泛函通过在长程关闭HF 交换(即“屏蔽”它),使得计算速度大幅提升,同时保留了混合泛函在短程(如化学键)的高精度。
总结
- 1 (HK 定理): 奠定了理论基石—— \(E = E[\rho]\)。
- 2 (OF-DFT): 提出了理想的无轨道 DFT,并指出了其 \(T[\rho]\) 的困难。
- 3 (自由电子气): 推导了 \(T[\rho]\) 的最简近似 \(T \propto \int \rho^{5/3}\)。
- 4 (OF-DFT 求解): 展示了如何通过变分法 \(\delta E / \delta \rho = \mu\) 求解 \(\rho_0\)。
- 5 (Kohn-Sham): 引入了实用方案 (KS-DFT),用“轨道” \(\phi_i\) 精确计算动能 \(T_s\),将未知项塞入 \(E_{xc}\)。
- 6 (LDA/GGA): 展示了如何近似 \(E_{xc}\)(“雅各天梯”的第一、二层),即 LDA(依赖 \(\rho\))和 GGA(依赖 \(\rho, |\nabla\rho|\))。
- 7 (Meta-GGA / Hybrid): 攀登天梯的更高层 (Meta-GGA, Hybrid-PBE0),并指出了 LDA/GGA 的根本缺陷(自相互作用误差 SIE)。
- 8 (B3LYP / HSE): 展示了最先进的泛函 (B3LYP, HSE06) 是如何通过经验拟合或范围分离等技巧,在精度和计算效率之间达到最佳平衡的。
这完整地勾勒出了 DFT 从 1960 年代的抽象理论到当今最前沿的计算工具的整个发展脉络。